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基本上,聖人的傳記無非都是關乎道諦和滅諦的大事,所以,儘管是出自於我這苦諦、集諦所攝的凡夫之手,還是希望這套傳記的出現是有意義的。
而事情是這樣開始的,2016年十月的那一天晚上,在愁雲和哭聲環繞的加護病房外面,我在心中對著上師發願說:「您的色身已遠離,為了讓我們和後代有緣人能夠憶念您的功德與恩德,進而保留和增進對實修正法的信心,請您開許我結集您的生平事蹟和教言。」
爾後,在師後七七的後半段,我有幸被安排在上師的寢室裡,看顧上師法體三個星期之久。那段日子,我也每天對著法體發願:「如果立傳一事讓您不歡喜、如果此事不是我該做的、如果這件事無法具有意義和助益,請您示現極大障礙,讓我知難而退。但如果這件事有意義,就請您賜予諸多順緣,讓我知道如此作為並不會違背您的心意。」
傳記的形成過程,則依照上師親口說過的「從前世寫起」、「要訪問知道事蹟的人」等等指示,裝模作樣地走訪上師出生地錫金、聞思地康區乃至轉法輪地歐美亞各地,針對上師的親眷、弟子、功德主們做訪問,訪問人次超過了兩百人。每位受訪者提供的小小故事,由點成線、由線成面地譜出上師的功德輪廓。像是阿克南卓娓娓道來1950年代的烽火歲月、馬修李卡德敘述80年代上師初見頂果欽哲法王的過程、貝瑪里沙仁波切獨家提及的上師與堪布達瑟在不丹相會過程、喇嘛貝瑪智美敘述上師與不丹皇太后結緣的過程等等,還有Benson Young提到在美國大響的煙霧警報器、Sevyn提到在夏威夷滾燙的火山熔漿奇事、央金措見證的加德滿都大地震、更嘎寧博喇嘛身歷其境的翠鳥之劫、二郎提及的俄羅斯通靈朋友告誡、海瑟在尼泊爾山林當中的呼喚靈驗…..如此這般,在這數百個Google裡面查不到的故事當中,透露出上師坐擁不凡功德的蛛絲馬跡。
儘管兩百多場訪談和一些文獻資料足以讓我們重溫上師的諸多行儀,但仍難以建立貫穿所有重大事件的時間軸。在祈求上師加持之下,屢屢發生神奇的轉折,像是夏威夷的一個佛教中心突然寄來的一份1998年錄音檔案裡,上師竟然親自將重大事件的年份全盤說出;乃至關於1950年代中後期亡命山林的過程口述,也奇蹟般地讓我在印度達蘭薩拉取得。凡此種種,不勝枚舉,上師一生低調,絕少提及自己的生平往事,有機會一睹他第一人稱的敘事,我想,這對於我們來說實在是非常幸運的事。
另外,我也藉著收集上師教言之便,偷渡了一些上師在美國、台灣、錫金、馬來西亞等地所做的精要開示,盡可能滿載上師的語。
總而言之,希望與這傳記的任何形式結緣都成為有意義的事。衷心希望大家喜歡,並且從中得到助益。
傳記的計畫分成「書本」和「紀錄片」兩個部分進行。紀錄片《多芒揚唐》先完成,但仍有大量的訪談影像沒有使用。所以會陸續針對一些主題製作一些短篇,或是某場訪談的精華收錄等等。這些內容大都沒有跳脫書本版傳記,不過影像和文字畢竟有不同的力道,希望透過影像可以讓文字裡的內容更富立體層次。
總之,兩百多場訪談當中,第一場是2017年1月在林口進行的。訪談的對象是揚唐仁波切在台灣的中後期侍者更嘎寧博喇嘛。很感激他在侃侃而談之餘,還特地帶我去了神燈一趟。在這裡就跟大家分享這部七分鐘的神燈:
一般來說,揚唐仁波切總給人溫暖慈祥的印象。在好幾場訪談當中,就有不少受訪者提到仁波切和煦的笑容,或是提到他如同和藹的父親或是爺爺。
儘管如此,仁波切對待弟子,可曾像瑪爾巴對待密勒日巴那般嚴厲呢?關於這一點,日本弟子成冨二郎算是躬逢其盛了。
我很喜歡二郎分享的這些小故事,他讓我們看到一個弟子對上師的信心與求法的熱誠,更讓我們看到一位真正的上師,是如何看待上師的職責,對待弟子又是如何「愛之深,責之切」。
我很謝謝二郎陪同我,在雪中的高野山、比叡山、奈良東大寺等地追隨者上師的足跡。白雪紛飛的當時,上師才圓寂不到三個月。蒼茫的雪頗能反映我們的心境。但是每踏至一個上師駐足過的地方,心中就多了一分溫暖。
現在,獻上這部七分鐘的「二郎物語」。
我一直記得一個故事。
1985年,揚唐仁波切在尼泊爾的博達大塔繞塔時,與二十餘年沒有見面的嘉初仁波切重逢。嘉初仁波切當時邀請揚唐仁波切到一位藏人的家中,並且請求仁波切傳法。在場受法者包括了嘉初仁波切的一些美國弟子。這場法宴造就了仁波切一生第一次對海外弟子傳法。而當時留下的珍貴影像,也是仁波切有史以來第一次由攝影機捕捉下的畫面。在紀錄片《多芒揚唐》當中有用上這些歷史性的畫面。
不過我要說的故事是,嘉初仁波切後來力邀揚唐仁波切一同去尼泊爾朝聖。揚唐仁波切答應了。可是當他看到嘉初仁波切和美國弟子們租好了車子準備前往聖地時,他就不太高興了。因為他心底認為的朝聖,可不能坐車前去,非得要兩隻腳徒步前行才算標準。於是他和嘉初仁波切自然是一番言語拉扯,這只是他們幾十年特殊互動的其中一回合而已。
重點是,現在不少人把朝聖當作「宗教性的觀光旅行」,吃睡都要舒舒服服,車子當然也不能馬虎。 於是,吃飽睡好、坐車舒適也成為「法喜充滿」的條件之一。而對於揚唐仁波切這樣老一輩的修行人來說,朝聖無非是為了淨罪集資,怎會是為了開心打卡、拍照留念。
以上這個故事,或許可以作為理解仁波切在婆羅浮屠那些言行的一個背景,對我個人來說,這也提醒我們朝聖時該有的風骨,朝聖尚且如此,實修閉關就更不用說了。
至於揚唐仁波切前往馬來西亞傳法,甚至在怡保傳授了大圓滿竅訣,不能不說是圖丹成列祖古的發心所致。由於他的邀請,造就了仁波切一生中唯一一次在東南亞的國度傳法。我也很謝謝祖古在訪談過程當中給予的所有協助。關於仁波切在馬來西亞和印尼婆羅浮屠的過程細節,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參考《我的淨土到了》第三章裡的〈奈良的鹿、怡保的竅訣、婆羅浮屠的雨〉這一節。
喔對了,我忘了提到,仁波切蓮師聖地蓮花湖朝聖時,半夜自己不睡覺,用「邊大禮拜邊繞湖」的方式朝聖。而在王舍城朝聖時,晚上在四處都是糞便的地方過夜…好像是第二章後面〈蓮花湖的淚水〉之類的一節裡有提到。
傳記計畫進行過程中,最讓我措手不及的,就是準備面紙這件事。
有時候想說某些受訪者大概會在訪談當中淚流滿面,結果總是嘻嘻哈哈結束,整包面紙於是原封不動。有時候想說是受訪者英雄好漢,面紙恐怕是用不上了,結果淚崩的卻往往都是硬漢。
像是麥先生的訪談,就令我在當下和事後都深深動容。而安多洛桑喇嘛關於在尖沙咀發生的「三點鐘故事」,體現了揚唐仁波切的日常。仁波切的思惟和行為總是和大家不同,無怪乎嘉初仁波切會說:「你要他走東北東,他偏要去西北西。」這些類似的故事,常常讓人莞爾一笑。
然而,「不與人同」僅僅是外在呈現的相貌。這種行為的底層,其實有著非常獨特的思惟。而究竟仁波切這些與眾不同的行為,是由什麼樣的思惟在推動著,我想這就是這部短篇試圖表現的主題了。
不想劇透太多,且讓麥先生和安多洛桑娓娓道來:
仁波切圓寂之後沒有多久,多竹千法王指示說,要把仁波切的骨灰、骨灰擦擦、法體鹽安置在各大聖地,以及投入江、湖、河、海之中,這會對於仁波切轉世再來有幫助。於是,約莫十位近侍、親眷、弟子從菩提迦耶的菩提樹下開始,展開了數千公里的旅程。行跡遍及印度瓦拉納西、鹿野苑、王舍城、靈鷲山、僧伽施、舍衛城、拘尸那羅、藍毗尼(尼泊爾),還有斯里蘭卡的康提、阿努納達普拉、亞當峰(瑪拉雅山),最後又回到尼泊爾的南摩布達、揚列雪等地。
之所以會去斯里蘭卡,是因為仁波切曾經對於造訪亞當峰有很高的興趣。我很榮幸參與了這趟旅程,而由於先前我已去過斯里蘭卡朝聖三回,所以在斯里蘭卡的部分,是由我安排行程。在這趟在印度、斯里蘭卡、尼泊爾等地為期二十餘天的旅程當中,每個人不免思念上師,而每個人的「發作」時間、地點也都不一樣。像我就是在亞當峰頂發作了,一來是感慨未能與上師真身同遊此地,二來又是慶幸與上師的骨灰同朝聖山,悲喜交集,難以言喻。
另外,在斯里蘭卡的最後一個行程,我們乘著帆船到海上,撒下大量上師的骨灰。就在當下,晴空當中出現了虹光,感覺就像是上師給我們的微笑。
其它的部分,我就讓這部短篇自己說吧:
這篇有點長,會耽擱一些閱讀時間,所以我要先說聲抱歉。
2013年,兩趟直升機的起降,如夢如幻般地去了努日。
上師的侍者們說,前一年他們才去過同樣偏遠的宏拉(兩趟飛機加一趟直升機),再早一些時候,他們也跟上師去過貝瑪貴,原以為努日的生活條件也是那樣「雖然地處偏遠,但整體條件舒適宜人」。
對我來說,那應該也是這輩子最艱辛的一次體驗。畢竟是來參加法會的,沒水、沒電、沒網路、沒電話訊號固然是剛剛好。可是夜晚的寒涼和無所不在的蝨蚤,讓大家在白天不禁紛紛亮出各處紅癢的疱疹,互相討論著如何阻絕蝨蚤大軍的神秘入侵。
至於傳法的上師,不忍大家待得這麼辛苦,儘管傳法過程不斷咳嗽,仍是奮力在沙啞的嗓音之中,每天唸著八小時以上的口傳,一共唸了十六七天。至於視力不佳以及血糖屢屢破兩百三百四百大關這些事,則是為這則努日傳奇多添了幾筆色彩。
讓我同樣印象深刻的是,請法主—堪仁波切札西徹令—幾乎無時無刻不與民同在。他的關愛遍及每個小喇嘛和在家男女村民,從早到晚,他都在指導他們佛法和世間兩方面的事情,更不用說還要照顧來自台灣的一群求法信眾。說他是整場法會、整個寺院、整個地區的支柱絕不為過。換成大家可能比較容意理解的說法,堪仁波切之於努日,就像是梅西之於阿根廷國家隊,是一種「不能沒有你」的存在。
即使大師們一個接著一個凋零,現今傳法活動似乎也沒有減少。大大小小的傳法活動當中,有多少是具格的傳法者,又有多少是具器的受法者,恐怕是有點尷尬的問題。但是遙想2013年在那個遙遠的努日山上,很肯定的是,傳法者是位奮不顧身、一心利眾的具格上師,而受法者當中,也肯定至少有一位是聽從上師吩咐、一生懸命為了教法和眾生奉獻的具器弟子。
影片當中的兩位主角,都已經不在人世。但是我們都曾幸蒙春風吹拂。我們不只嘗過雪水之沁涼,更曾目睹皓白雪山之巍巍。
謹以本片,獻給堪仁波切札西徹令,以及他那群可愛的弟子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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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年,上師前往錫金的貝瑪揚澤寺主持「七品祈請文十萬誦」法會,我也很幸運地參加了那一場法宴。從早到晚,跟數百名僧眾一同在仁波切的領唱下,誦諷蓮師的《七品祈請文》實在是很難忘的事。這個祈請文有七個章節,包括了著名的三身祈請文、願望任運成就祈請文等等,內容從蓮師淨土佈局、所有各方本尊乃至心性指引,包山包海,實在是個有如大寶庫的祈請文大總集。
十天的法會過程中,我也很幸運地有機會協助寧瓊喇嘛(仁波切的膳食師),每天早上四五點就開始以攪拌棍在慢火當中調製上師的早餐—錫金米粥。一碗錫金粥的背後,是想像不到的粗活和細工,而一場法會能夠成辦的背後,同樣有著許許多多的緣起,和數不盡的發心與努力。
上師圓寂之後,當然就沒有再有機會幫忙煮粥。可是,在上師圓寂六年後,《七品祈請文》和多芒新伏藏的斷法誦唸聲,依舊繚繞於秘境之王錫金之中。
在諸多蓮師的預言當中都有提到,若能念誦蓮師心咒和一些特定的蓮師祈請文,對於消弭世界的戰亂、飢荒、災難等等不幸都有極大助益。所以我非常羨慕和隨喜像錫金這樣生活條件平平的地方,能夠幾乎每年舉辦像是一億遍蓮師心咒、十萬遍《七品祈請文》等等的念誦法會。
反觀一些生活條件和資源豐沛的地方,縱可迎請一個又一個大上師,但徒眾多著眼於自己想修的高深大法,然後上師一個接著一個離開,人走粥涼,最後還是沒能留下什麼熱呼呼的東西。
謹以這部短篇,向似遠又近的錫金朋友們致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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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年,上師在美國灣區傳法時,一天早晨,名為「喇嘛耶謝」的美國喇嘛邀請我去一家餐廳吃早餐。不知道為什麼,那天的景象都還歷歷在目。後來在新墨西哥州像是沙漠裡面的地方,我們一同與格澤法王吃午餐,他當時拿著拐杖,行動略顯不便,但仍雄心萬丈地談著要在墨西哥建立教法的心願。總之,我把他視為是位值得結交的朋友,也是一位擁有許多經驗的前輩。
然而,由於他的過世,我並沒有機會訪問到他。也就無從得知為什麼一位美國喇嘛會想在墨西哥設立佛教中心。但不管如何,他是寧瑪派在墨西哥的先鋒,也由於他發心迎請揚唐仁波切去墨西哥傳法,據說使仁波切成為當代寧瑪大師當中,在墨西哥傳法的第一人。當時,他們還特別請仁波切修法,除去製造教法障礙的一些地方神靈。當然,現今墨西哥已不再是藏傳佛教沙漠,景況已非從前。
隨著喇嘛耶謝的過世,他設立的中心也想當然地解散,人走茶涼是必然,但是墨西哥弟子們談起揚唐仁波切,卻是充滿著現場感的熱情與感動,這一點讓我很驚奇,因為畢竟上師只去過墨西哥一回,也只不過短短待上一段時間,卻能在眾人心中留下深厚的回憶,在這一點上面,我對這些墨西哥朋友們深懷敬意。
上師的風範和全身散發出的慈悲光芒,固然是懷攝弟子乃至陌生人的自然力量。但也就因為我們享受在他周邊光芒的光和暖,忽略了他其實時時刻刻都不離種種肉身的病痛。
髖骨手術的失誤,讓半截鋼釘在他的腿肉當中時時刻刻如刀刺一般的翻攪。至於「單肺行者」一事,更是讓外人難以察覺。畢竟他總是專注、總是充滿著微笑,我們實難想像自己有這些身體狀況時,又會是如何一副德性。
難忘索奇米爾柯湖上的粼粼波光,又何其有幸,曾得聖者慈光照撫心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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